今年春节,一些回乡的年轻人发现,自己在大城市辛苦打拼后消费降级,呆在县城老家的发小却能买黄金开宝马,旋即感慨“北漂十年,不如县城中产”。
随后,“县城婆罗门”和“公务员经济”两个词在舆论中脱颖而出。前者讽刺性地挪用了印度的种姓制度,意指“县城有钱”并不具备普惠性,而是依托体制和裙带关系所形成的“门阀经济”;后者更是指出了一些地方产业结构单一,只能依靠转移支付的财政供养体制内人群,而他们在本地的消费带动了“吃喝玩乐”的兴盛,也形成了“县城有钱”的错觉。
所谓“公务员经济”,是在怎样的财政背景下形成的?一个地方的经济活力,能靠“县城婆罗门”拉动吗?这些词在挑动公众神经的同时又有怎样的遮蔽性?和一个由多元商业网络编织的经济模式相比,过分依赖转移支付和政府投入的模式又有哪些隐忧?希望通过本文,你能有一个背景和数据上的认知。
01 什么是“公务员经济”?
2023年有一个显著的现象,代表着社会路径选择的转变。考研报名人数在增长八年后下降了36万,为438万;而公务员报名人数大涨,仅国考报名人数就突破300万。与报名人数增长相匹配的,还有招录人数的扩张:2023年各省公务员扩招17%;而刚刚举办的省考,也有450万人报名角逐15万个岗位,两项数据均为历史之最。
此外,央企国企、事业单位体系以及与政府雇员相关的各种临时工也大幅度扩招,在就业形势严峻的背景下,营造出一种“社会冷,政府热”的局面,也因此衍生了“公务员经济”这一提法,即一个地方依靠财政雇员收入支撑消费的情况。
当一个县市的财政雇员(公务员、事业单位、国企、编外人员)的人数与工资支出达到一定比例,且该数额与该地区的总消费支出相当,我们就产生了一个假设,即地方消费和经济的“活水”已经不来源于市场,而是来源于政府雇员的工资了,这就叫“公务员经济”。
而在“公务员经济”这个概念流行的同时,国家明显意识到财政供养体系过大带来的负担,也在全国进行编外人员的优化裁撤,比如人口小县的编制改革与部门合并等等。很明显,不管是个人路径选择还是整体经济,我们都来到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。
这里面涉及几个重要的“数量级”,例如政府雇员与城市常住人口的比例,雇员支出与总消费量的关系,城市经济活动中政府与社会的分配比重。以及这其中的财政负担,是咬咬牙就能坚持的那种?还是短期内就难以为继?
为了让这些数量级的关系可以更明晰地呈现出来,我们可以选取两个地区来进行对比与分析。
电影《山河故人》
02 两种经济与社会样貌
我选择的一是山西省忻州市河曲县,代表政府雇员庞大的传统县城,河曲县因此也是山西省两个开展人口小县机构改革试点的县之一。从2021年开始,该县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,将36个党政机构精简为22个、135名领导职数精简为114名;将186个涉改事业单位整合为40个、1964名事业编制核减为659名,宣布“大部制”目标基本实现。
但由于河曲县的财政公开数据缺乏细节,所以我将河曲县所在的忻州市作为对比指标,忻州市是传统的煤矿业城市,发展的是煤矿焦化,冶金等相关产业。
为了让差距不过于悬殊,我找到的另一个对象是已经跌出全国百强县、在2022年长三角百强县中排名53的绍兴市新昌县。新昌县以轴承工业闻名,全县大小600余家民营轴承企业,是典型的东部民营经济制造业县城。
忻州市和新昌县代表了两种典型的中国县市样本——中部能源产业与东部制造业。因为是市与县的对比,二者规模是不同的,忻州市常住人口265万,而新昌县常住人口42万,前者是后者的6.3倍。这个倍数是重要的对比基准,我们可以由此顺着看一系列的数据。
忻州市以6.3倍的人口规模,实现的GDP规模仅是新昌县的2.6倍。两相调整,按照人口规模,忻州市的收支和经济活动规模应该在新昌县的2.62倍左右(人口倍数6.3/人均GDP倍数2.4)。
两地的消费水平与经济水平相当,忻州市的“社会零售品零售总额”(即消费额)为新昌县的2.24倍。高财政供养比例并没有实现更有活力的消费水平。不仅整体消费不彰,房地产消费同样,前者的房地产领域投资水平仅是后者的1.5倍。
单位:亿元数据来源:2023年两地政府工作报告(下同)
这样的情况自然与整体收入有关,而两地差异最大的数据便是“个人所得税”和人均GDP,新昌县的人均GDP反而是忻州市的2.4倍,忻州市的个人所得税仅仅是新昌县的50%,也展现出两地巨大的居民收入差异。
个人所得税单位:亿元人均GDP单位:元